迁辻

存稿。cp洁癖慎。

01
天色阴沉。雨滴接连不断连缀成线，合着风声砸进草丛，混入地上一片水色中。
吉田松阳手执书本站在廊下，捕捉无规律的雨声里的杂音，眯眼看一点红色穿过雨幕谨慎小心的走过来。卷发的孩子三两步跨到屋檐下，收拢了水光粼粼的油纸伞，栖在幼童肩上的几只乌鸦立时飞下来，落在干燥的地板上。
“老师。”坂田银时从怀里取出包裹递给松阳，仰着头用他略带胆怯的红色眼睛观察松阳的表情。
松阳伸手抚了抚小孩子潮湿的卷发，随后接过了包裹，“麻烦你了，银时。今天玩的好像有点晚？”
“被辰马叫去看模型了。老师，天人是什么？”
“是一种生物。外观跟你我相异、但本质差别不大。好了银时，去洗澡换衣服，饭已经做好了。”
银时应了声，从玄关旁摸出一袋鸟食，在地上撒了一把才走进去。

02
我叫久野伍良。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踏进私塾课堂，还有些紧张。好在一个长发的男孩子在门口给了我一个饭团，还领着我走进去，我才不至于出丑。
班上还有好些和我一样的孩子，那个带我进来的叫桂的男孩子说，老师刚刚来到这里，所以条件并不是那么好，人也不是很多。我当时非常窘迫，我不太清楚他是在嘲笑我还是只是单纯的感到抱歉，毕竟像我家这样的穷人家，能摸到书边已经是很不错的事了。
老师姓吉田，有栗色的长发和眼睛，身上有平常村落中难以见到的、温文尔雅的书卷气和樱花的香气。他递给我的墨绿色课本看上去有种古朴的美，摸在我头上的手也是少有的温暖干燥，很舒服。只是在被抚摸的时候我感觉有一道冷冽的视线从前排直直落在身上，让人很不舒服，这让我重新紧张了起来。
一上午的课程结束，虽是有点难懂但我还是尽力的去理解老师的话，也算是学到了东西。下课后老师嘱咐我午休时去找他，说是需要给我单独补课。老师的语声很温和，但是说话间前排那道冷冽的视线重新聚焦到了我身上，让我颇为害怕。我硬着头皮答应了老师，稍稍侧过去，便看见了视线的源头——是个绿眼睛的男孩子，身上有类似野兽的气息，即使察觉到我正看着他也毫不收敛，继续用他蛇一样让人窒息的眼睛盯着我。好在这时老师开始招呼大家去吃饭，那个男孩子才放过我，转过头去看老师。
今天的饭菜几乎可以说是美味，是味增汤、豆腐、米饭和每人一个天妇罗。桂端着饭菜在我旁边坐下，说是作为班长想帮我熟悉一下私塾。
桂应该算是有教养的人的孩子，在我狼吞虎咽席卷了餐盘后还在不紧不慢的喝味增汤。我稍微留意了一下，发现老师在我们斜对面，身边坐着个银发的小孩，对面则是刚刚盯着我的那个男孩子，气氛似乎很融洽。这让我有点沮丧，那个孩子和老师已经一起了很久吧，而我只是一个刚到的农村小鬼。
被桂拍着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把碗底舔了三遍，桂问我：“今天的菜很好吃吧？”我点头，的确很好吃，甚至比我之前出去吃的饭店里的东西还要好吃。
“今天的饭是银时做的，你也是有福气。接下来要午休了，快去找老师吧。”
银时？难道是个做饭非常厉害的厨师吗？我晃晃脑袋，收好盘子去找老师。

03
我找到老师时，那个绿眼睛的孩子，也就是高杉正睡在旁边。吃饭时见到的银发小孩则抱着一把刀逗弄飞到屋檐下的乌鸦，身上的蓝色单衣松松垮垮的罩在他略显瘦小的躯体上，跟那把刀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凑近了可以看见这个孩子的头发有些弧度，柔软的发丝蜷曲着卷起，皮肤是那种即使在亮色衬托下也依旧显眼的白色。
我听说先前也出现过这种孩子，天生白发红眼，被称为“鬼的孩子”。原本我有点害怕这样的孩子，但奇怪的是，真的有这样的孩子站在面前的时候，我反而不觉得恐惧。
怎么说呢？不过是个有点奇怪的人而已，但实际上也同样是人，有呼吸，要吃饭。以前妈妈跟我说过，能善待小动物的都不是什么坏人。
老师看见了我，就向我示意一下，和那孩子一起走进了高杉睡觉的旁边一个房间里。
补课开始之前我就明白了这孩子跟过来的原因——他是老师的养子，上课的时候坐在最后一排，所以紧张的我没怎么留意，也就没看见他一早上都在睡觉、临近中午的时候就溜出去的行为。
老师说话的时候他还在打哈欠，这让我有点不满。老师大概是看出了那孩子的兴趣缺缺，便微笑着把一直粘在身边的他向我推了一下，道：“伍良今天中午吃的饭就是小银做的哟，小银，去打个招呼吧。”
他睁开那对略带水色的红色眼睛，伸出没有抱着刀的手：“坂田银时。”
我有些尴尬，也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被不太耐烦的银时抓过去握住了，惊的我差点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利索：“这里久、久野伍良。”
银时的手有点凉，跟他本人血色薄弱的形象颇为相称，但是握着十分舒服。想着这双手的主人就是中午那顿饭的主厨，而且同时很可能会用刀，我的不快很快烟消云散，甚至对银时有点佩服。
“老师。”我看见面前原本一脸懒散的银时神情突然变成了嫌弃，同时早上那种被人注视的熟悉感觉也重新出现了。我一转头，果然看见高杉站在身后，挑着眉带着敌意看我。
“晋助，大家都睡下了吗？”
“嗯。只有假发还在练字。”
“让小太郎早点去睡，下午有剑道课。”
“是。老师，这家伙想要干什么？”他一边和老师对话，一边把眼珠转过来，紧盯着我。
“伍良有些课落下了，我给他补一下。晋助要和新伙伴好好相处哟？”高杉嗤笑一声走了出去，而老师笑着看了过来。我松了一口气，转头去看银时，看见他正观察着木门上的纹路，像是在故意无视高杉，这让我有点疑惑。明明中午的时候还坐在同一桌吃饭的，是闹矛盾了？
“好了，补课现在要开始了哟。”老师这样说。
算了，上课要紧。我叹口气，打起精神坐直身子，认真打开书。

04
其他的孩子们陆续的走了，而我因为没有在家的监护人的原因，被托付给老师，等到父母打工归来再回家。想到晚上可能只有老师、银时和我三个人一起吃饭，我感到颇为尴尬。就算不提这个，身上的淤青和擦伤也很让人困扰。虽然高杉午休时并未刁难我，但是剑道课自由练习时他可是把我打得够呛。作为新学者，我不仅技巧不足，反应也不够快，几乎是被压着打。好在后来这情况被桂和银时看见了，这才【冷嘲热讽着】把高杉支走。
琢磨着高杉应该已经回家了，我从后院的拐角里转出来，打算去房间休息一下，却迎面撞上了桂。
“真是的，我们还以为你跑出去迷路了。老师煮了梅子汤，可以消暑，去喝一点吧。”桂一边领我回去一边抱怨。
“嗯……呃……那什么，桂君，你不用回家吗？”
“回家？”桂奇怪的看我一眼，“我家就在这里啊。如果是说房间的话，银时对面的那间房间就是我的了。现在这么早，我不打算回去睡觉。”
“那高杉君……？”
“哦，那家伙的房间在我隔壁。”
“……”虽然尴尬场景是可以避免了，但是总觉得处境好像更加不妙了……
“啊，老师之前嘱托我去买盐，你自己走回去吧。银时他们在厨房。”桂转身离开。
我走到厨房，还未推开门就听见什么东西摔落的声音，然后就见银时黑着脸走出来，红瞳里潋滟的光芒已然暗淡。他捡起放在门边的刀抱在怀里，候在窗台上的一只乌鸦快速飞上前栖在他肩上，跟着他一并走远了。
老师在身后拍拍我肩膀，问：“伍良，小银怎么了？”
“不知道，听桂君说之前一直是高杉君和坂田君一起的。”我偏头，看见高杉也走了出来，脸色同样不太好。
“发生什么了，晋助？”
“吵了一架，我把糖罐子摔了，那小气鬼就跑了。嘁。”高杉摸着自己的左脸看向银时离开的回廊，我这才看见他左脸有点红肿，似乎是被打了一拳，“他就吃吧，迟早蛀牙。”
老师无奈的看着两个小孩弄出来的狼藉一片，苦恼的摇头，“晋助，把厨房打扫干净，然后出去买点砂糖，回来后跟银时好好谈一下，可以接受吗？”
高杉没说话，拿了抹布开始清理灶台。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点担心的看了看银时离开的方向：“老师，坂田君他没关系吗？”
“小银一个人也要冷静一下，等他一会再去找吧。不会走远的。”老师略带歉意的冲我笑了笑，“抱歉呢，吓到你了。”
我摇头，心里还是想着银时走出来的时候，红色眼睛空荡荡的、荒芜的模样。

05
我在庭院外樱花树的一根树枝上找到了银时。树枝比较粗也比较高，要是我的话肯定很容易就会掉下来。
现在不是樱花的花季，树上是一簇簇泛着柔和色泽的绿叶，晚归的蝉时不时敷衍的叫几声。银时躺在树枝上，蓬松的卷发蹭着树干，肚子上窝着刚才那只紧随他的乌鸦，手腕松松的挎着刀，一截白皙的小腿从树枝上垂挂下来。
“坂田君。”
他在树上换了个似乎是倾听的姿势，懒散的应了一声。我一时间有点无措，盯着那截线条流畅好看的腿，不知道应该应该怎么把对话进行下去，只能尴尬的揪着衣角。
“有话就快点说啊，憋着会憋成便秘的啊，百良君。”
“是伍良不是百良……”我艰难的吐槽了一句，最后仍是下定了决心，“高杉君他……不是故意的。”
“哦。”银时兜着乌鸦和刀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我妈妈以前说过的，没有什么矛盾是不能化解的，朋友之间，多一点理解就好了。你和高杉君，也是一样的。”说完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脸有些红。银时垂下眼睑专注的抚着那只乌鸦的背羽，像是没有在听。
我等着他的回应，尴尬得连他的腿都不敢看，只是盯着树皮上的纹路，反复数着上面的裂纹。半晌我偷偷抬起头，看见浸在夕阳暖黄光线中的银时对着地平线挑起嘴角，微笑里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身为和一般人不太一样的存在，银时一定经历过什么吧？那一定是某种很可怕的东西，大概是能跟使村子里人人风声鹤唳的战争相媲的一种东西。我不敢想，更不用说能代入自己，做到感同身受。所以我只能暗中揣测着银时的心情，惴惴不安的等待他的回应。
“真好啊，百良君。”他没再说什么，发了一会呆后猛然起身，径直从树上跳下来。我连忙上前扶了一把，想帮他拿着那把刀，但银时手臂一收，不仅没让我碰到刀，还稳稳站住了。
“走吧，快要吃饭了。”银时向我一招手，随后绕进了院内。我没看明白他的意思，估摸着是消气了，便跟上前去。
这时我感受到了一道视线，紧紧黏在脊椎上，大概和早上感受到的同出一源。我冒出一脑袋冷汗，快走几步跟上了银时。

06
今天是休息日。补课完毕的我被很有点激动的桂叫去道场看「男人与男人的巅峰对决」。
自从昨天高杉摔破了银时的糖罐子，受到来自糖分控【我也是经过这件事才了解银时的这个属性】的会心一击后，当晚的气氛一直不怎么轻松。高杉捧着碗，一对锐利的绿眼睛一直盯着银时，坐在银时隔壁我都能感受到几乎实体化的凉气，鸡皮疙瘩掉了一桌子。然而银时淡定的在高杉的视线里坐下，在高杉的视线里抄一勺子才买回来的砂糖搅进茶泡饭里，然后在高杉的视线里悠闲的用饭粒喂乌鸦。
最后高杉忍不住先开了嘴炮，得到了老师的【爱の爆栗】一枚，开启了行动不便的不良状态。天啊老师地板破了个洞啊喂！一番充满了嘲讽与吐槽的谈话结束之后，两人约定第二天要好好打一架，切磋剑术。老师也没什么意见的模样，颔首道正好可以看看你们现在的情况如何。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们村里没有武士，所以通常都会被教育不要打架斗殴。后来桂告诉我，高杉那家伙当年【其实也就是三个月前】就是跟银时打架踢馆最后把自己踢成老师门下弟子的，所以别理他们就好。桂说话的时候正往嘴里若无其事的塞饭团，我不禁感叹武士真是奇怪的物种……
而现在，银时穿着练习用的护甲，随意的握着竹剑对着高杉。对面高杉握剑的姿势很正，就是昨天老师教我的那种正规的姿势。我留意到银时之前随身的刀倚在身后的墙上，几只乌鸦稀稀落落的站在窗台上。
“喂你这家伙，不许作弊，让那些乌鸦退后五米。”
“不就是乌鸦吗。难道矮杉大少爷连乌鸦都没见过？还像隔壁的花子一样怕黑？诶——”银时不耐烦的放下竹剑，转身驱散了那几只乌鸦——与其说是驱散，不如说像遣散……
“桂君，所以说，那些乌鸦是坂田君养的吗？”
“银时自己说不是，但是实际上他们跟银时关系很好，只给银时摸肚皮……可恶，明明说自己对肉球没有兴趣的……”桂一脸的悲愤。
说话间那边的两人已经开始打斗起来，老师笑着站在一边没说话。我留意到银时使剑的方式有些怪异，跟昨天看见老师演示的动作不一样，随意且刁钻。高杉使剑的方式跟桂有些相似，似乎是习惯了银时的攻击模式，他的格挡和攻击都相当快。我看的有些头晕起来，果然我不是做武士的料吗……
“一本！”老师突然举起手，示意左边对战方的胜利。银时收回剑，用剑尖敲敲自己肩膀：“啧啧，矮杉君真是没长进。”高杉不满的皱眉，放下剑径直走了出去。
“哎——”
“就说别理他们，三天两头吵架没人劝的过来。”桂拉着我向比赛的胜者走过去，我晃晃脑袋，决定好好趁这个机会和银时熟悉一下。

07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这不是金时吗？”
嗯，金时？我有点愣，搞不明白到底是不是在叫我们。
银时将手上抱着的萝卜筐和刀交给我，转头面对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卷发陌生人和善的笑了一下，然后一拳揍上了对方的左脸，鼻血飞溅。
“都说了是银啊！一点记性都不长，你那脑壳是空的吗？！”银时捏捏拳头，肩膀上的乌鸦适时的用粗哑的嗓音助威般叫了一声。
看这样子，好像是熟人？
“金时老是这么暴力真是没办法啊哈哈哈哈！真是的有新同学来了都不告诉我——”眼看着银时又要一拳上去把对方揍成对称的，我赶忙放下手上的东西拦开了两人：“坂田君，老师交待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完呢，而且这是在大街上，所以……”
“切。”银时从我手上接回他要拿的东西，“没什么事就让开路，阿银可是很忙的啊中空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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