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很远,不知身在何方。
子博 @千鸟与海不曾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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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银】人非岛屿


稍微有点迟到的生贺。亲情向。

给小天使一样的坂田银时,今年也依旧希望你被世界温柔以待呀。望完结之时,能见你心病痊愈之日。


01

盛夏的午后从来无风。

坂田银时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躺在这样没有风的一团凝滞的灼热黑暗里。有光的碎屑从门缝里漏到他身边,灰尘在那光里像蜉蝣一样飘过去,柔软地触着他的脸。身体上的伤处在不受控制的发热,胸口也压着一团使他呼吸不畅的闷痛,那痛楚有跟他身周的黑暗一样的重量,随着呼出的气流一胀一胀地扎着神经。

但坂田银时不理那些,不理这身体上所有他应受的不适,他给自己强调了应受这个形容词,然后心安理得地去坠进思考里去。

往前他能想起狭长的林道,彼时他肩膀上背着的最后一个战友正顺着他的脊椎弧度滑下去,在他能渗出血腥气的白衣上再拉出一道不规则的短促血痕。

他能想起自己在骤然轻下去的触感里愣了一下,回过神时听见那人喊他白夜叉大人,隔着几个艰难的深呼吸又道一句算了,把叹气的意味也绞进那两个字里面。银时有点不明所以,或者他是装作不明所以,然后他保持一副不明所以的无辜样子眨去流进眼睛里的血,且伸手去拉那个人。

但那个人躲开坂田银时,又重复一遍他的名号,说白夜叉大人,走吧。

那位仅剩的战友似乎还说了什么,但银时没听清,或者说听了但没有理解。他失血太多,甚至分辨不出自己的血滴到地上时发出的声音,他眼睛里看见的东西都似有大块的阴影跟随其后,那个最后的战友的面容也无例外,视野范围之内的所有东西都在意志的溃散下渐趋昏暗。

然而那人用一声长叹撞醒了坂田银时。他说请走吧,大人。而银时在那个人诀别的话语里感受到了恐慌,追兵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里向他逼近过来,从他的大脑深处向他迫近而来,也像从他的童年时期里追赶上来。因此他别无他法,只得握住那人的肩膀拖他走,循着之前从未规划过的路线跑过去。然而没跑几步那个人就将银时的手掰开,子弹穿过他向银时告别而举起的手,又从他盛着赴死决心的脑浆里呼啸而过。

有什么东西在银时本能的奔跑和躲藏的间隙里挣扎而出,悲痛欲绝的堵到他心口,仿佛那个失去了可以护在身后的人的坂田银时才是被抛弃的人。

如同飘离大陆的岛屿。


02

记忆原本就连续不曾断裂,但坂田银时仍是有自己前半生都活在夏天里的错觉。

他在夏天里褪去鬼的外壳作为人而出生,在夏天跟着松阳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也在夏天的夜里失去松阳。

高杉摆出一副懂他的样子但终究是嫌他薄情,他耸肩不置可否地接受这莫须有的指责。军营里没人知道桂用铅笔在路线图上规划路线的时候坂田银时在旁边跟着熬夜是干什么,队员觉得那是白夜叉在思考奇袭战略,实则不然。他是在旁边不辨昼夜的做白日梦,想着自己跟上了老师渐趋渺远的背影,秋去春来,他还是站在松阳旁边仰视着他,也仰视着他衣服上消散而去的余温和耐心至极的笑容。

最后被假发弄醒时他怀抱着的是杀人无数的血刃。

那的确是不违背现实的白日梦,说是梦但准确的说是过去的现实,现实在逝去的时候总能让人觉得那才是梦想的模样。过去银时是身后总跟着驱赶者的鬼,走到哪里哪里就会降下只有石头和利器的雨,但他也是老师身边被保护的小孩,在老师身边他永远是小孩,也永远不会变成鬼。像现在,这个在老师离去之后就迅速随着通缉令让大街小巷平民官员都知晓的名号白夜叉就是证据。

无人理解是孤独,求而不得是孤独,守护不成也是孤独。用来比喻的话每个人都是岛屿,浸泡在孤独的海里孤零零的长着藤壶,而坂田银时是其中特别边远的那一个,遥望着群岛却也没什么感想,只耸肩。

先前松阳在的时候就跟他讲过这个岛跟人的比喻。他跟松阳那时总是有一副悠闲得不合时宜的模样,说这个的时候他们正小心翼翼的绕着战场跑,天人的残兵败寇前脚刚走师徒俩就上前去占据他们驻扎过的最佳地形坐下。银时在松阳专心生火的时候问他为什么不到战场上去,“那里有很多吃的。”二十多年后将成为主角的小男孩说这话说的一本正经,但也不嫌弃松阳递过去的馒头,一副单纯好奇的模样。

于是吉田松阳就顿住了动作,他相信这孩子说那句话是出于好意,但不予以肯定,“那里很危险,银时。”他停一下去思考有什么危险是能震慑到面前的小卷毛且让他远离战场的,无果。所以松阳只是伸手去揉银时的头发,顺带着把他整个人都半揽在怀里,避而不看他抬起来的亮且透彻的眼睛。

坂田银时想他应该在那个时候感到不对劲的,但他那时正沉溺于自己以外的人给予的温暖中,心跳声化作耳鸣嗡嗡地响起来,连感官都变得迟钝。


03

“醒了?自己去外边洗把脸。”

坂田银时再次睁眼时看见的是个老和尚,半闭着眼守在自己床边,倒也不像要把他拉去官府领赏的样子。

于是他稍微松了警惕,很慢很慢的爬起身去洗脸,回来时和尚不在,和尚原来坐着的地方放着碗清粥。他在看着那碗粥时莫名其妙的笑出来,似乎自己足够幸运,每次落魄时都有人伸出手来帮他,给他这世界上万千好意中的一份,然后无声的叫他活下去。

粥的味道是近似于水的寡淡,银时的思考越过碗沿拐了几个弯又绕到松阳身上。

从前在山林里进行漫长的跋涉却又生病体力不支时,老师总掰了馒头加水煮成糊状物方便他入口。他有点好奇老师随时随地都能掏出来干粮的原因,吐槽两句之后仍是乖乖的喝下。那种对于银时来说就是病号餐的东西味道也是跟这一样的淡,只是稍微夹杂了点淀粉的甜味。

要说最初时银时甚至不知道自己生病,是松阳把手贴到他额头上问他怎么突然变烫的时候他才发觉。从前流浪时也有过那样四肢无力只想睡觉的时候,视野会因为难耐的烧灼感而不太清晰,体力的下降导致食物也难找不少,对于年幼的食尸鬼而言就是灾难。但遇见老师后不同,遇见松阳后的第一次发烧他是坐在松阳临时租下的屋子里的,一边听松阳说关于疾病的种种一边不由自主的把脑袋靠到松阳的膝头上,在即将滚到地上的时候又被扶住了头。有人将薄被搭到他身上,微微蜷起的脊背被熟悉的大手轻拍着,一切都温柔得适合入睡。

然而事情总在美好的时候急转而下,虽然发烧算不上什么美好的事。即使之后他是被抱到了被窝里,银时也还是能记起老师在门前跟人的争执。

在正式开起私塾前松阳跟他都不是受人欢迎的住客,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来催交格外高昂的租金甚至被劝搬走,开门就见到村民拎着柴刀也不是稀奇事。但那天的争执似乎比平时更激烈,摔门的声音之后过了很久松阳那里都没有动静,银时不记得自己怎么晕乎乎的起身到门口去,还顺手抓了刀,撑开手臂连着那把刀一并环住了松阳。

彼时吉田松阳少见且略显失态的僵住一阵子,蹲下来没头没脑地把没退烧的小卷毛抱紧了。

然后他老师就低声去问他,说银时我打算接下来去江户,你觉得怎样,用的是一个普通人对小孩不会用的征询意见的语气。而坂田银时在六岁时还不知道江户在哪里江户是什么,但他不犹豫地点头,不是因为烧傻了,仅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得跟松阳两个人在一起,不论天涯海角。他也不太懂老师之前给他讲的比喻,但他想大概两个人一起的时候他才不至于变成孤岛。

松阳没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把银时的头按到自己颈窝里,低叹一声道温度又上去了。


04

在寺庙里待得久了,老和尚时不时就对银时满院子打转的行为显露出点不满来,催着他去打扫落叶或者到别的什么地方活动活动他长霉的关节。银时也不听,盘着腿坐到廊下,将他无所事事的风格和无精打采的精神面貌贯彻始终。

他不是没想过追兵追到这里的情况,若真是追到了后果固然是严重的,但再严重也不过是自己一人被就地正法,老和尚多半能逃过去——在自己的保护下。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被追上了又何妨?

坂田银时现在没有能够回去的军营,手下也没有剩余的兵士跟从,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这间慌乱之中闯进的小寺庙在地图上的哪个格子里,更别提知道假发他们的所在地。若说他选择现在退出攘夷战争,他也无处可去,连像手下那群新人那样向家人道歉的机会也无,战场早已不知不觉将他的家撕吞殆尽。

像是无家可归的亡灵吧,自嘲都嫌老套。

除此之外,银时有的时候甚至连自己能否守护其他人都觉得是个难解疑问,若是能再见到松阳他必定第一个就把这问题抛给他,大概松阳就从来不会有这种疑惑。

从某种意义上银时问过吉田松阳不少问题,开始时他问松阳为什么收养自己为什么强得像个怪物,后来他问松阳在不安什么以及什么时候回来。前三个问题他从没得到过准确答案,最后一个问题他只在被湿冷还带血腥气的空气浸出盐花的梦境里问过,梦里的松阳笑得模糊,没听见答案。

他从过去里面抬起头来,看见和尚在他意识里面现实的那一边用扫把戳他面前的空地,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应该到城里去看看,用大城市的气味洗洗身上的血气然后好好过日子。

银时,我想去江户看看。有这么一行字句从坂田银时脑海里浮出来,蓦然地。他熟练地咽下泛上舌根的苦楚,之后装作从未听过。

他想他们终究是没去到江户的。


05

灯火对坂田银时来说向来不是好的预兆。幼年时期村庄里的每一盏灯火对他而言都是一次驱逐,后来遇见灯火也就意味着遇见了来抓捕他跟松阳的官差,再后来他在祝融肆虐的私塾前弄丢了他的松阳老师。似乎所有聚拢到他身边的光明都有着恶意的内核,假借光明的名义去夺取他所剩无几的所有物。

但他还是不放弃反抗,那是松阳教他的东西,他从来不曾忘记。

于是坂田银时从被褥里拾起他丢下多日的刀,趁老和尚没被惊醒时反锁了大门疾步出去,不出意料的看见眼熟的敌人,无一不带着准备拎白夜叉头颅去领赏的嚣张神情向他包围过来。旧伤还没愈合完全,但这从来都不是他拒绝战斗的理由,银时用掌心去确认了刀鞘上冰凉的触感,然后昂首扯出个轻蔑的笑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退后。如果稍微向后一步,他们就会将那扇脆弱的木门撕碎,然后去到那个啰嗦的老和尚身边——

银时没再想下去,他的战斗本能来得比思想更快一点,于是他在自己都未察觉的时候直接挥刀砍向敌人的灯笼,随后手腕一翻接上一个横劈,将最前线的敌人的行动能力尽数掠走。

远方仍有绵延的灯火涌到他身边来,像光的潮水围绕着他坂田银时这样一个昏暗且孤独的岛。但也有群岛斩断了光,聚拢到他身边去,用假发和能震聋敌我双方的啊哈哈笑声在他身边开辟出一片大陆来。

所以银时相当不合时宜的在敌军包围下笑出来,他猛然想起老师抱着地理课本第二次给他讲岛和海时跟他强调的话。

但人不是岛屿,银时。

松阳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里有点亮,不知名的情感在那眼睛里泛起粼粼的水光。那是私塾开门招生的第一天,松阳给他和一群村里的小孩上了第一个上午的课,过来摇醒不一对一教导就睡得七荤八素的银时然后给他补课。准确的说,是专门给他补了上面那句话。

但人不是岛屿。

坂田银时默默将这句话复述了一遍,用咀嚼过每一个字的神态,然后擎起刀,无畏地去和他的群岛们会合。


06

坂田银时再醒来时是被人砸醒的。用拳头,或者形似刀柄的别的什么。

然后假发顶着他的假发凑过来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举了两根手指问他这是几,旁边的坂本啊哈哈的笑了几声,问他金时你怎么样数还数的清吗,高杉则啧了一声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他应受的伤痛有那么多,即使他从不喊痛也能无声的将他击垮。但他并不是岛屿了,会有人找到他,把他从伤痛里背走或者拽走。他曾跟他的大陆在一起,而现在他同群岛在一起。

那群岛之上也是有光的,柔和且连绵不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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